風(fēng)流子·新綠小池塘
宋代 - 周邦彥
新綠小池塘，風(fēng)簾動、碎影舞斜陽。
羨金屋去來，舊時巢燕；
土花繚繞，前度莓墻。
繡閣里、鳳幃深幾許？聽得理絲簧。
欲說又休，慮乖芳信；未歌先噎，愁近清觴。
遙知新妝了，開朱戶，應(yīng)自待月西廂。
最苦夢魂，今宵不到伊行。
問甚時說與，佳音密耗，寄將秦鏡，偷換韓香？
天便教人，霎時廝見何妨。
風(fēng)流子·新綠小池塘詩詞賞析
詞作于詞人元祐八年（1093 ）調(diào)知溧水后三年間，是一首訴說相思懷人的作品。全詞由景及情，抒情由隱而顯 ，人的心理描繪極為細(xì)致周到 。詞中懷人，層層深入，有時用對照手法，從雙方寫來，層次極為清楚。上片寫景，詞中的抒情主人公徘徊于池上，離意中人居處不遠(yuǎn)，卻無法接近?！靶戮G小池塘”，謂池水新漲 ；“綠”為水色，此宅院中的小池。首句頗得靜雅之趣。轉(zhuǎn)到下兩句，仍寫池水，而靜中見動。簾影映入水中，風(fēng)搖影動，加以水面折光，便成碎影，再著斜陽返照，浮光躍金，景色奇麗。不僅體物盡態(tài)極妍，且隱含人情?！?羨”字所領(lǐng)四句 ，蘊含在景中的情感略有顯露。燕子在舊年筑過巢的屋梁上又來筑巢；土花在前番生過的墻上又生了出來 。主人公所以“ 羨”此二物，是因它們能隔年重臨故處，而對比自己此時不能重續(xù)舊歡，有人不如物之慨，是為觸景生情。這四句形式屬“ 帶逗對”，詞序略有挪移，即以“土花”對“金屋”，尤覺工穩(wěn)?！袄C閣里，鳳幃深幾許”，問句，便覺一往情深?！奥牭美斫z簧”即是池上所聞 。以下四句寫“絲簧”似是以琴者傳情。那聲音象怕誤了佳期芳信，滿懷幽怨無處傾訴 ，故“欲說又休”；本應(yīng)對酒當(dāng)歌，但怕近酒 ，故又“未歌先咽”。詞情暗由己思人轉(zhuǎn)為寫人思己。換頭三句，懸想伊人晚妝停當(dāng)，待月西廂，正在思念 、盼望自己?！按隆岸直砻髋c上片所寫“斜陽”已有一段時間間隔，但仍從對方落筆，詞意與上片相續(xù) 。不作“遙想”而徑寫“遙知”，概說心意相通之情。絲簧可聞的地方著一“遙”字，又表現(xiàn)出咫尺天涯之感 。明知她待月西廂，卻無法赴會 ，是一苦，連夢魂也不得去她身邊，便更苦了。緊接便是長長一句 ：“問何時說與 ，佳音密耗，寄將秦鏡 ，偷換韓香？”東漢秦嘉出為吏 ，其妻徐淑因病不能隨行 ，嘉乃寄贈明鏡、寶釵等物以慰之，此乃“秦鏡”出典 ；晉賈充之女私慕韓壽 ，竊御賜異香贈壽，充知其事，即以女妻之，此即“韓香”的出典。這四句意思是在封建禮教禁錮下的情侶發(fā)自心靈的呼聲 ，它將詞情又推進(jìn)一層 。末句就喊出內(nèi)心呼聲：“天便教人。霎時廝見何妨 ！”似乎從中作梗，使有情人不得相會的，乃是蒼天，不尤人而怨天，可見怨極 ；要求“霎時廝見”，又見渴望之急；便“霎時斯見 ”，于事何補，又見情癡。如此一問，引出至情至性之思。此詞一起以景 ，極清麗，而又突然轉(zhuǎn)折 ；一結(jié)以情，極樸厚而又干凈利落。整首詞至真之情由性靈肺腑中流出，讀來既明快又饒有情致，具有動人的藝術(shù)魅力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全詞由景及情，抒情由隱而顯，人的心理描繪極為細(xì)致周到。詞中懷人，層層深入，有時用對照手法，從雙方寫來，層次極為清楚?！靶戮G小池塘，風(fēng)簾動、碎影舞斜陽”，詞作上片開首三句寫景。先出小池塘，然接下去并未描繪池中或池周之景，而是單提池面映出的風(fēng)吹簾動之影。有簾，就有窗，有屋，有人，可見主人公注意之所在?！拔琛笔莿泳?，然而“舞”在水面上則構(gòu)成一幅無聲的靜景，此外，“舞”在水面，由于風(fēng)吹波動，簾影是破碎而不完整的，在暗示主人公心態(tài)的作用。接下陡轉(zhuǎn)筆觸，發(fā)出感慨：“羨金屋去來，舊時巢燕。土花繚繞，前度莓墻?！薄傲w”為領(lǐng)字，直貫四句。人而羨慕無知的燕子，因為它照舊可以度過以前度過的“土花繚繞”的“莓墻”，而飛進(jìn)“金屋”。“金屋”，華麗的樓房，此指所眷戀者的住處。這里亦暗用“金屋藏嬌”典故，暗示所思戀之人已屬他人?！芭f時巢燕”，去年曾巢于“金屋”的燕子，真是“似曾相識燕歸來”。燕子跟往年一樣，度過“莓墻”，飛入“金屋”，而人卻被莓墻所阻，只能望“金屋”興嘆。這里詞人的手法十分高超巧妙，短短十七個字，卻描繪出一幅充滿情趣的生動圖畫。畫面以小池塘為中心，池塘對岸是一堵長滿土花的墻，緊貼墻內(nèi)露出一座華麗的樓閣，樓閣窗戶的簾幕飄動著；池塘這邊佇立著主人公，他正翹首抬眼望著飛入“金屋”的燕子，臉上流露出羨慕之色。這幅畫不僅形象，且極富戲劇性，有助于讀者理解該詞的內(nèi)容和主人公的心態(tài)。接下，主人公展開想象，“繡閣里，鳳幃深幾許？聽得理絲簧。”一本作“繡閣鳳幃深幾許？曾聽得理絲簧?！薄袄C閣”，即前面的“金屋”。“鳳幃”，繡有鳳鳥的帷幕?！吧顜自S”，用歐陽修《蝶戀花》“庭院深深深幾許？楊柳堆煙，簾幕無重數(shù)”詞意，寫出不深而似深的景象。有“侯門一入深似海”之意。“曾”，讀zēng，張相《詩詞曲語辭匯釋》卷二：“曾，猶爭也，怎也?！薄霸牭美斫z簧”，怎么好像聽見彈奏樂器之聲，語氣表明主人公也許真聽見了，也許只不過是他的想象。這為下面進(jìn)一步展開想象作了鋪墊?！坝f又休，慮乖芳信，未歌先咽，愁近清觴”，從樂器彈奏聲中，主人公想象對方打算通過歌聲傳達(dá)情意，卻又耽心應(yīng)諾了約會無法實踐，所以歌未出口就先嗚咽起來，只好飲酒澆愁?！斑b知新妝了，開朱戶，應(yīng)自待月西廂”，詞作下片開首二句承上片，主人公更進(jìn)一步想象對方也正在期待著他。隨著時間推移，主人公佇立在池塘旁，見夕陽西下，又見月兒高掛。這時他想象，對方已扮好晚妝，正打開窗戶，在月光下等待著他。以上一系列描寫，完全是主人公的想象，卻將所眷戀女子的情態(tài)、活動刻畫得維妙維肖，細(xì)膩真切，生動感人；也表現(xiàn)了主人公相思之情越來越深切。接下調(diào)轉(zhuǎn)筆觸寫自身，“最苦夢魂，今宵不到伊行”。“夢魂慣得無拘檢，又踏楊花過謝橋”。白日既不能相會，那就到夢中去追尋吧?？墒墙裢砭谷贿B夢魂都不能到她身邊，可見是最苦了。寫至此，主人公似乎已感到絕望，可是他仍執(zhí)著地問：“問甚時說與，佳音密耗，寄將秦鏡，偷換韓香？”后二句化用劉禹錫“秦嘉鏡鑒前時結(jié)，韓壽香銷故篋衣”詩意，直率地吐露心曲，盼望能互通佳音，重諧和好?！懊芎摹保疵芗s?！扒冂R”，秦嘉的寶鏡。《藝文類聚》卷三二，“秦嘉，字士會，東漢隴西人。為郡上掾，與婦徐淑書曰：‘頃得此鏡，既明且好。形觀文彩，世所希有，意甚愛之，故以相與?！绱饡唬骸窬魑催€，鏡將何施行。素琴之作，當(dāng)須君歸，明鏡之鑒，當(dāng)待君還’。”喻指夫妻或男女間的相愛。“韓香”，韓壽從賈充女處所得之香?！稌x書·賈充傳》敘韓壽與賈充女私通，“時西域有貢奇香，一著人則經(jīng)月不歇。帝甚貴之，惟以賜充及大司馬陳騫。其女密盜以遺壽。充僚屬與壽燕處，聞其芬馥，稱之于充。自是充意知女與壽通”，后“遂以女妻壽?！苯Y(jié)末二句，“天便教人，霎時廝見何妨！”主人公在祈禱：祈求上天，讓我們短暫相會有何妨呢！情急渴念迂妄的情態(tài)，躍然紙上。全詞敘寫一位男子對所愛女子的渴念之情。寫法極為別致獨特，除上片起首三句寫景外，以下全是想象，寫來靈活多變，又極有層次；感情隨著想象而逐漸加強(qiáng)，最后達(dá)到幾乎控制不住之境地；由于巧用比喻，刻畫細(xì)膩和用典貼切，所寫雖全是想象，卻極其鮮明形象，富于感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