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狩行
唐代 - 杜甫
君不見東川節(jié)度兵馬雄，校獵亦似觀成功。
夜發(fā)猛士三千人，清晨合圍步驟同。
禽獸已斃十七八，殺聲落日回蒼穹。
幕前生致九青兕，駱駝礨峞垂玄熊。
東西南北百里間，仿佛蹴踏寒山空。
有鳥名鴝鵒，力不能高飛逐走蓬。
肉味不足登鼎俎，何為見羈虞羅中。
春蒐冬狩侯得同，使君五馬一馬驄。
況今攝行大將權(quán)，號令頗有前賢風(fēng)。
飄然時(shí)危一老翁，十年厭見旌旗紅。
喜君士卒甚整肅，為我回轡擒西戎。
草中狐兔盡何益，天子不在咸陽宮。
朝廷雖無幽王禍，得不哀痛塵再蒙。
嗚呼，得不哀痛塵再蒙。
冬狩行詩詞賞析
原注：時(shí)梓州刺史章彝兼侍御史留后東川。
【鶴注】當(dāng)是廣德元年冬梓州作。是年十月，代宗幸陜，故云“天子不在咸陽宮?！眽翦鲈唬簳r(shí)章彝大閱東川，公詩諷其多殺，兼勉其攘外寇以安王室也。
君不見東川節(jié)度兵馬雄①，校獵亦似觀成功②。夜發(fā)猛士三千人，清晨合圍步驟同③。
（首敘冬狩軍容。觀成功，謂兵馬雄壯，似凱旋奏功。步驟同，謂進(jìn)止齊習(xí)，無先后參差。）
①【鶴注】《舊書·地理志》：劍南東川節(jié)度使，治梓州，管梓、綿、普、陵、遂、合、瀘、渝等州。又考《會要》，上元二年二月，分為兩川。廣德二年正月，復(fù)合為一道。則知廣德元年冬宜有東川節(jié)度也。②《漢·成帝紀(jì)》：行幸長楊宮，從胡客大校獵。如淳曰：《周禮》：“校人掌王田獵之馬，故曰校獵?！睅煿旁唬骸靶?，謂以木自相貫穿為闌校耳。校獵者，大為闌校以遮禽獸而獵取也?！薄渡狭仲x》：“天子校獵?！弊⒃疲骸拔逍１霁C?！薄静套ⅰ俊靶＋C，謂獵有所獲，校其多寡以賞功也?！雹邸队洝罚骸疤熳硬缓蠂??！编圁印稌x紀(jì)》：“王湛率然驅(qū)騁，步驟不異于王濟(jì)?！?/p>
禽獸已斃十七八①，殺聲落日回蒼穹②。幕前生致九青兕③，馲駝峞垂玄熊④。東西南北百里間⑤，仿佛蹴踏寒山空⑥。有鳥名鸜鵒⑦，力不能高飛逐走蓬。肉味不足登鼎俎⑧，胡為見羈虞羅中⑨。
（次詳校獵之事。禽獸四句，言殺獲之多，舉大以該小。東西六句，言追逐之廣，舉小以該大?！抖乓堋罚喊倮锟丈?，已無剩語，忽入鸜鵒，法奇而意足。）
①《西京賦》：“僵禽斃獸，爛若磧礫?！卑兹瘴醇耙剖?，已狝其十七八。②金氏曰：回蒼穹，暗用魯陽揮戈返日。③《楚辭》：“君王親發(fā)兮憚青兕?！惫痹唬骸耙唤牵嗌?，重千斤?！雹堋局熳ⅰ俊榜X駝，即駱駝。峞，高貌?！遏旍`光殿賦》：“玄熊蚺以龂龂。”⑤《上林賦》：“東西南北，馳騖往來?！雹蕖赌隙假x》：“蹴踏咸陽?！雹摺对姟罚骸坝续B高飛，亦傅于天。”《左傳》：“有鸜鵒來巢。”童謠曰：“鸜鵒鸜鵒，往來歌哭?！薄肚萁?jīng)》：鴝鵒，剔舌而語。⑧《鷦鷯賦》：“肉不登于俎味。”⑨《周禮》：山虞，掌山林之政令，若大田獵，則萊山田之野，植虞旗于其中，致禽而珥焉。又：羅氏掌羅烏鳥，仲春羅春鳥，獻(xiàn)鳩以養(yǎng)國老。陳子昂詩：“虞羅忽見尋?！?/p>
春蒐冬狩侯得用①，使君五馬一馬驄②。況今攝行大將權(quán)③，號令頗有前賢風(fēng)④。
（此美章留后?！局熳ⅰ刻拼淌罚垂胖T侯職也?！沮w注】《周禮》：巡狩本天子事，而諸侯得行之，故曰侯得用。吳論：五馬，切刺史。一馬驄，切侍御。攝大將，切留后。號令嚴(yán)明，所以校獵可觀。）
①《左傳》：臧僖伯曰：“春蒐、夏苗、秋獮、冬狩，皆于農(nóng)隙以講武事。，，《列子》：“天地?zé)o全功，萬物無全用?！庇门c功葉。②【朱注】《潘子真詩話》：禮，天子六馬，左右驂。三公九卿駟馬，左驂。漢制，九卿二千石右驂，太守駟馬而已，其加秩中二千石乃右驂，故太守以五馬稱之?！抖蔟S閑覽》及《學(xué)林》云：漢時(shí)朝臣出使為太守，增一馬，故為五馬?；蛟弧睹姟罚骸傲捡R五之”，以為州長建旟，后遂作太守事。程大昌曰：鄭玄注《詩》以州長比方漢州，大小絕遠(yuǎn)，周之州乃統(tǒng)隸于縣，比漢太守秩殊不侔，未足為據(jù)。按古樂府有“使君從南來，五馬立蜘躕”。則太守五馬，必起于漢。但其說不一。次公云：出應(yīng)劭《漢官儀》，今亦無從考證。若類書所稱王羲之守永嘉，庭列五馬，此乃無稽之言，不可引為故實(shí)。③《史記·孔子世家》：攝行相事。④《書》：“發(fā)號施令?！?/p>
飄然時(shí)危一老翁，十年厭見施旗紅①。喜君士卒甚整肅，為我回轡擒西戎②。草中狐兔盡何益③，天子不在咸陽宮。朝廷雖無幽王禍，得不哀痛塵再蒙。嗚呼，得不哀痛塵再蒙！
（此以慨時(shí)作結(jié)，言當(dāng)勤王敵愾，不宜校獵騁雄也。鶴曰：老翁公自謂。西戎，指吐蕃。自天寶十四年至此，已經(jīng)九年，云十年者，舉成數(shù)也?！局熳ⅰ棵骰是靶沂?，代宗今幸陜，故云再蒙塵。王洙曰：代宗在陜，詔征天下兵，時(shí)程元振用事，無一人應(yīng)召者，故章末感激言之。此章，首腰各四句，前段十句，有五字句，后段十句，有二字句。
①【鶴注】天寶九載五月，諸衛(wèi)與諸節(jié)度所用緋色旗旙，并改為赤，故《諸將》詩云“曾閃朱旗北斗殷。”②《史記》：申侯與犬戎攻殺幽王于驪山之下?！短茣罚簭V德元年十月，吐蕃陷邠州及奉天，車駕幸陜州，又三日，吐蕃陷京師。③桓譚《新論》：狐兔穴其中。申涵光曰：“草中狐兔盡何益二句，即賈生“不獵猛敵而獵禽獸”意。胡夏客曰：《冬狩行》因校獵之盛，思外清西戎，內(nèi)匡王室，視他題他篇之憂國者，尤為切貼矣。
王嗣奭曰：此詩規(guī)諷不淺，前云“亦似觀成功”，繼云”頗有前賢風(fēng)”，俱致不滿之意，此公竟為嚴(yán)武所殺，得非有罪可指乎羅大經(jīng)曰：篇末引幽王，蓋幽王以褒姒致犬戎之禍，明皇以妃子致祿山之變，正相似也。今無妃子孽矣，而鑾輿乃再蒙塵，何哉？此必胎變稔禍，有出于女寵之外者，不可不哀痛而悔艾也。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